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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隔两岸愿君百岁安(08)陆怀征抵达医院时,陈瑞正坐在长椅上耷着个脑袋昏昏欲睡。他透过半掩的门缝,往里看了眼,蒋教授浑身插着管子,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。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陈瑞的脚,把人喊醒。有人碰自己,陈瑞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来,扶着帽子要说话,被陆怀征抬手止住,他低声说:“回去歇着吧,我在这就行。”陈瑞搓了搓脸,神清气爽地说:“不用,我还行,倒是队长你,这几天也没怎么睡过安生觉,领导特意叮嘱今晚让我守着,你怎么后半夜还是过来了。没多陪陪于医生啊?”陆怀征笑着在他身旁坐下,大喇喇敞着腿,跟个二大爷似的靠在长椅上,微微仰头后脑顶着墙,无奈地摇摇头。瞅着惆怅的模样,陈瑞还以为他俩吵架了,跟着坐下:“不是吧,刚回来就吵架?”陆怀征抱着胳膊,意味深长地仍是摇头。凌晨三点,黑洞洞的走廊,裹着阴风阵阵,所有病房都黑着灯,只余走廊尽头亮着几盏微弱的灯光,偶能听见房内传出零碎的咳嗽声,衬得这走廊更凄凉。这可把陈瑞瞧急了,“到底怎么回事啊?队长?”陆怀征这才低头叹了口气,手搭上陈瑞的肩拍了拍,模样苦恼的很:“说实话,跟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处惯了,让我忽然单独组一个家庭,还挺不习惯的……”说到这,他忍不住拿手搓了搓后颈,“有时候看着于医生睡觉我就想,那小胳膊小细腿儿的,感觉走两步都能断,恨不得连睡觉都给她拿棉花塞起来,以后还得给你队长我生孩子,你说女人多不容易……”陈瑞越听越觉得……不对劲,他有些惊悚地看着陆怀征,“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么?”“谁规定的?”陆怀征横斜他一眼。“法律规定啊。”陈瑞刚说完,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记。陆怀征随后勾住陈瑞的脖子,郑重其事地教育他:“没有人天经地义为你做任何事,记住了。”说完,又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瑞:“这榆木脑袋,你怎么找到女朋友的?”陈瑞的女朋友在老家,一年都见不上几次,不过小两口感情很不错,明年底准备结婚。陈瑞仍是憨憨地:“我俩可是青梅竹马,自然就好上了。”青梅竹马这词儿可是戳了陆怀征心窝了,于好跟沈希元也是青梅竹马。陆怀征抱着胳膊靠着椅子哼笑了一下,“稀罕。”不过话又说回来,陈瑞仍是觉得今晚的陆怀征有点浪荡,平日里的严谨和温和都一扫而空,懒懒洋洋地靠在那儿,举手投足间,都透着一股莫名的浪。他仔细瞅着,仍是不解,心直口快地说:“队长,你今晚,看上去,很不一样。”陆怀征弯唇,没搭理他。陈瑞喃喃地说:“好像更有男人味了……比以前。”陆怀征微一挑眉,目光看着别处,难得好心情地顺着他的话往下接:“我以为我训你们的时候,更有男人味。”陈瑞嘿嘿一笑,“那不一样,你知道么,那天二队的人在打赌,说你跟于医生肯定……那啥了。”陆怀征一愣,转过头来。“二队?”陈瑞:“对,是孙队带头打赌的。”陆怀征手抄进兜里,眯眯眼,“把名字记下来,下回演习的时候,就挑他们几个打。”“好嘞。”陈瑞莫名有些兴奋,感觉接下来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。看起来队长是真的很喜欢于医生呐,一句话都舍不得让人说。陈瑞坐了会儿就走了。陆怀征一个人靠在长廊上守夜,临近五点的时候,天微微亮,泛了点鱼肚白,微光透着窗户落进来,把黑了一整晚的走廊默默照了些微弱的光,如薄雾般。长廊里,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,有人起床下楼买早餐。护士们在交接班,拿着记录板在核对床号和药品,眼神时不时往陆怀征那边瞟了眼,问同班的护士:“在这坐了一晚上?”“没,后半夜才来的。”“蒋教授昨天怎么样?”“夜里还算安稳,中途吐过两次,我估摸陆队也没怎么睡,一听到里头有动静人就进去了,本来想让人给加个床位让他休息会儿,他说不用,等会还得回去送老婆上班,怕睡过头。”把听的人给惊了,“陆队啥时候结的婚?”小护士摇摇头,“不知道啊,反正当时我们都惊呆了。”“哎,咱们张护士要伤心咯。”小护士捂嘴笑:“张护士才不伤心呢,张护士最近跟隔壁心内科的大夫打得火热,她才不管呐。”护士长一挥手,“得得,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不懂。”……蒋元良五点的时候又吐了一次,陆怀征给他收拾完,又坐在床前陪了会儿。蒋元良一下子瘦了很多,五官凹陷,颧骨突出,额头上褶皱横生,五六十的年纪,苍老的跟个小老头似的,鼻子上戴着氧气罩,他说话的时候,呼吸都喷在罩子上,雾蒙蒙一片,看着陆怀征的时候,眼睛似乎有泪,亮闪闪的:“我儿子如果还活着,也就跟你这么大。”他用手比了下。“他穿军装,也跟你一样精神。军衔,也不会比你低。”陆怀征低头笑了下,收起情绪,“如果我爸还活着,也就您这个年纪。”“别占我便宜,我不会给你当便宜爹的。我儿子比你帅多了。”蒋元良还维持着骄傲,仍是跟他斗着嘴皮子。陆怀征笑笑,“那是。”蒋元良目光渐渐涣散,氧气罩的热气渐渐散去,又拢起,“‘黑鹰’这个项目是我毕生的心血,为了它,我几乎牺牲了跟我儿子所有的相处时间,我会撑下去的,我一定要等到‘黑鹰’问世,所以麻烦你回去跟你领导说,让他再给我一点时间,我想去一趟湖南的研究所。”陆怀征是知道的,蒋元良牺牲了所有跟亲人朋友相处的时间,‘黑鹰’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,里面包括了他对儿子的愧疚,谁都不想他抱憾离开……他抱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