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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就往外跑,他们除了追在后头,还能怎样,朝她背后射一箭吗?随即发现,这几人脸上个个有手指印儿,早就人人挨过“观音菩萨”的巴掌,打不还手,只能眼睁睁地放她冲过去。史文恭毫不在意地笑笑,清朗的声音从嗡嗡的窃窃私语中穿透而出:“娘子不嫌这里味道大么?还是回营歇着的好。你若不想让城里有伤亡,何不出面……”陈词滥调。她冷笑:“现在城里的人连皇帝的话都不听了!我去劝降,你猜他们肯不肯照做?”知他所说没错。做出决定之前,必然早就深思熟虑、分析利弊,确认万无一失了再动手。什么三日和谈,什么斗兀温,什么情报信息,都只不过是障眼法和笑话。知道说什么也没用,咬住牙齿,恨恨说道:“当年我就该让你流血流死了!”史文恭接过一身软甲,慢慢穿在身上,神色有些黯然:“史某罪无可赦,死有余辜,不用娘子提醒。但你想没想过,若没有我,郭药师不是依旧会叛宋降金,常胜军还不是为金国所用,还不是要做那把屠戮之刀?至少我是个读过书的汉人,不会做掳掠奴婢、屠城坑兵的非人之事。六娘子,你扪心自问,倘若你有了割据一方的实力,有了所向披靡的三十万兵,你难道会把这些人的前程交在别人手里,去给一个从未谋面的无知小儿出生入死?”她一颗心跳得太急太久,已是疲惫万分。脑海里却异样地转得飞快。她气笑了,指着身边一脸手指印儿的“辽东野人”,“第一,我们守城练兵,并不是为了给赵楷出生入死;第二,若换成我,我也不会让我的人马一次次的卖命送死杀人造孽,就为我一人建功立业!”史文恭面色一沉,系好甲胄前的皮带,几步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。低声说:“娘子以为,凭这句话就能挑拨起我麾下将官的不满?”手掌摊开,当中一枚黑黝黝的小铁牌,雕着一个粗糙的狼首,质地老旧,在东京城里的任何一个典当库都换不来一文钱。“娘子别忘了,他们是辽东募兵,家园已毁,从拿起枪的那一刻起,谁有这个,他们便给谁卖命——只要有一口饭吃!没有我,他们就是一盘任人宰割的散沙!不然怎么会事辽事宋再事金,不论身处哪个阵营,作战便骁勇无匹?不然怎么会我一声令下,让攻哪里,就攻哪里?”她无言以对,眼前仿佛已看到东京城内升起的道道黑烟,六亲不认的常胜军跃上城头,大内、交引铺、白矾楼,一处处火光冲天,相国寺前的广场空地上,摩肩接踵的不是买卖兴隆的居民百姓,而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。也许……与他妥协才更明智?她是最不在乎大内皇宫里坐着谁的。但即便她不在乎,岳飞是肯定不会答应的;宗泽是宁死不会答应答应的;以武松为首的梁山众义士……她忽然鼻梁一酸,自暴自弃地想,以武松为首的梁山众义士,如果还活着,也定是要和他死扛到底的;方腊更别提。就算史文恭杀掉所有这些人,将大宋中枢囊括到手……新鲜出炉的“虚君共治”他肯定是会不屑一顾的;更何况,她丝毫不怀疑,如果给了他无限膨胀的权力,他会成为比今日被他杀掉的那条毒蛇更危险百倍的角色。史文恭叹口气:“娘子灵心慧齿,足智多谋,倘若真心愿意帮我,自然能有说服他们的办法——无非是娘子不愿意让史某这种卑鄙小人得逞而已。”再笑一笑,声音提高了些:“小人劝娘子莫要做傻事。你以为纵火有多容易?娘子不妨数数这周围有几座水井,有多少盛水的铜缸。难道我选址存放火药时,没考虑过走水的可能?娘子再看这些木桶,都是两层卯锁,特制涂漆,非火炮工匠打它不开,明火烧灼不坏。娘子若是非要跟我开玩笑,唯一要当心的,便是伤着自己。还请娘子回帐歇息,否则休怪小人动粗。”潘小园略显失望,看看左右那些一人高的火药桶,重复一遍:“哦,原来明火烧灼不坏。”近处的三五兵士完全懵了,面面相觑,不知她意图。双手一搓,掌心诡异地燃起一小团火。几人这才大惊失色,本能地一步步退后。只有史文恭面色陡变,叫道:“你……”这团火似曾相识。第一时间想起来的,是梁山上见到的那个妖道公孙胜。进而隐约猜到那竹筒里装的都是什么,叫道:“拿下她!”用不着史文恭下令。一个常胜军百夫长大叫一声,纵身扑上,将那炸药筒死死抱住,没来得及抛出,引线已经燃到了头,轰隆一声巨响,硝烟弥漫,血rou横飞。公孙胜的“科学研究”最近颇有进展,跨时代的火枪还没来得及发明出来,但实验室里的一干“半成品”,足够组装成当世最强力的炸药组。这事除了公孙胜,谁都没告诉,就连秦桧也不知。甫进金营时,史文恭自负的一句“她不会武功”,就连搜身都省了。再有个怀孕的幌子,便没人怀疑她略有丰满的腰身——其实她这几个月日日cao劳天天掉rou,能丰满才怪。——也不能算史文恭粗心大意。要怪就怪他早生了九百年,完全没有防范人体炸弹的意识。但她觉得自己是古往今来所有人体炸弹中最怂的一个了。别人都高喊口号抢上天堂,她却禁不住眼泪直流。一条小命惜到现在,大约也到了为国捐躯的时刻。岳飞、琼英、宗泽、贞姐儿、贼道人、方金芝、李清照、乔郓哥、董蜈蚣、燕青、周通、孙雪娥和她的小豆腐、王茶汤、还有她门口那个笑嘻嘻的卖羊rou的……东京城内百万人口,哪怕只有其中的百分之一能够因她而活……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手。一直拖着,期待着柳暗花明。当史文恭宣布叛金的那一刻,她欣喜若狂,第一反应是回到营帐里更衣。只可惜,希望又被一点点掐灭,仿佛老天也好奇,她身上所携带的东西到底有多大威力。反正,就那么一下。妖道的手艺在方才已经充分验证过。不疼的。四周黑压压围着的一层层兵士,将火药库围得铁桶也似,个个惊慌失措。史文恭难免也被这气氛感染,面色渐渐红白不定,右手不自觉摩挲腰间刀柄,又烫了似的放开。头一次,在她面前失去了从容不迫的气度。史文恭冷汗直下,叫道:“你疯了!你……你不要命!你也不想想你腹中……”她想恶狠狠的冷笑几声,可声音出口,却抖得厉害,一字一字的答:“给你、给你半个时辰时间,日落之……之前……否则大家都别想活……”终于意识到一件匪夷所思之事:“六娘子,你从京城出发之前,就……就带上这些了……你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