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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帮人看起来可比他们雇的那几十个保镖靠谱多了。潘小园站起身,笑道:“那么就请你俩先到后方去休息吧--若是闲的无聊,奴家倒可以给你们引荐一个人,保准跟你们聊得来。”赵明诚好奇:“谁?”“金大坚。”安顿好赵明诚夫妇,代号“靖难”的军事政变行动,就在京师脚下静悄悄地展开了。自古以来的老规矩,起事之前,迷信先行。派人从东京郊野开始散布谣言,什么“荧惑守心”,什么“主昏国疑”,换成通俗的语言就是,上天看不下去官家的昏庸糊涂,因此才派北方女真人前来教训一番;倘若大宋还不迷途知返,那么国运危矣!再让萧让、吴用等人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,悄悄的在乡村小儿中传唱起来。联军的中军大帐设在隐蔽的山沟沟里,外面是杂草灌木的伪装,野兽鸟鸣之声不绝于耳;进去以后才发现,里面几十位当世高手林立,一点点策划着一场本朝史无前例的政变。一张巨大的东京内外城地图平铺在中间,上面插满了各色小旗。潘小园见其中“大相国寺”的位置标得不太准确,大大方方过去,把小旗儿往左挪了一寸。联军里到过东京城的寥寥无几:绝大多数明教兄弟从没渡过长江以北;田虎的各路部下基本上没出过太行山;梁山人众倒是有偶尔去东京出差办事的,也从来没机会把整个城市看全过。唯有林冲是在东京长久居住过的,另外潘小园、燕青、周通、方金芝、包道乙,这几位也曾在东京经营暗桩,熟悉京城的道路建筑。鲁智深虽然曾在大相国寺挂单,但多半时间都在那菜园子里耗着,没怎么出去逛过。因此这几人合力,绘出一幅完整的东京城地图,供联军部署作战计划。当然,还有潘小园在东京以岳飞的名义购买的各处房地产,凡是空置无人的,也都标了出来,作为联军部队行动的据点。派去京城探听风向的细作也都先后平安归来了。再加上赵明诚所透露的朝野风向,联军迅速制定出了行动方案。从外到里,由粗到细,每个人肩上都担了任务。岳飞已经带人出发,负责清除控制城外厢军主要驻军点。五名梁山健将--董平、穆弘、雷横、杨雄、宣赞--带领田虎旧部,同时出兵,控制陈桥、东明、封丘、方胜、白沙五县。明教诸部则化整为零,藏匿乡间,截断可能出现的报信求援之人。一个个好汉被召进帐里,接到任务之后,一个个严肃离开。等到最后,外面终于渐趋寂静,帐子里也空荡荡了,潘小园忍不住问:“那我……我也有任务么?”“也有。”武松答得毫不含糊,“你过来。”她急忙听话地凑过去,心里头打鼓,神情装得淡定。武松才觉出来,方才是用命令部下的口气跟她说话来着。但一时间也转换不过气场。没想到她还挺入戏,胸脯一挺,笑问道:“二哥有何吩咐?”他也禁不住一笑,笑容又马上泯去,指着地图东沿旧曹门,说道:“你和金芝公主、孙二娘、还有其他二十人,扮作进城逛市场的村民,清晨从此处入城。你熟悉东京街道地理,须指点他们到达相应的地点,然后你回到曲院街宅子别出去。事成之后,我去那里找你。”潘小园默默记住。大家分批次进城。每一批进城的人马都需要一个向导带着。她便是其中一个。问武松:“天黑会合时,你也会来吗?”“会。”她仍是觉得不太妥帖,又问:“倘若……不成功呢?”“那大伙便分头逃出城去。我依然会去那里接你,然后一起撤。”她抬头看他脸色,轻轻松松的一点没犹豫,仿佛计划里根本就不存在“撤不走”的可能性。武松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,又笑道:“倘若我来不了,也会派人救你出去,别担心。”她一张脸刷的白了,连忙伸手掩他的嘴:“说什么呢!”武松错愕片刻,才嗤的一笑,拿开她手,解释道:“我是说,倘若我不方便去寻你……譬如,身后拖着几百个追兵……那自然是要另请高明,派别人了--你以为我说什么!”她白他一眼。好好,知道你本事大,出不了事儿。捂着心口,还砰砰跳呢。忽而又明白了。所谓她的“任务”,其实就是让她安安全全地待在一个稳妥去处,直到行动结束。在这当口,她这个毫无战力的后方人员,只要不暴露身份,不拖累大部队,就是立功。她觉得倒也不难完成。每当她觉得自己其实很怂的时候,又总能被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所感染,中和成一派淡定的宠辱不惊。于是笑眯眯拉拉他袖子,说:“保证没问题。”帮着武松收了地图,依依不舍地出了帐子,没走几步,又忽然听到他在后面开口,语气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焦躁:“倘若等了几日,我还没去接你,也没有别人去,你就--”她倏忽一个激灵,不由得定住脚步。听他停顿一刻,才说:“你在京城里藏了多少钱?轻装带上往南去,别在城里久留。”语调平平,甚至带着些急促的不耐烦。仿佛在说,这些还用我教么?她轻轻点头,面容上毫无波澜,内心里翻江倒海,仿佛突然起了个滚热的油锅,整颗心在里面滾了一遍。倘若此次“政变”不成,那么大宋多半会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。到那时,若想求得些许活路,自然是应该往南逃的。他倒想得挺远。默认她一个人也能生存得好好的。可她能怎样呢?为了避免整个北方沦为修罗场,也只好纵容自己的男人冒这一回惊天之险。情爱私心显得微不足道了--倒不是她有多无私,只是她觉得,若世界真的成了修罗场,自己那点小情小爱,只怕也会被地狱之火烧灼得扭曲,再也没有起初的纯真美好了吧。她转过身,努力朝他绽出一个明媚的笑。“我在京城藏了多少钱?有些记不得啦,得静下心来慢慢找。你最好别让我落得太仓促。”武松将她凝视许久,慢慢走近,伸手揽过她脖颈,低下头,和她额头相抵了一刻。角落里还有两个清点杂物的小兵,十分默契地把头转过去了。武松这才低声说:“自然不会。我九成是会去找你的。”顿了顿,觉得有点不满意,问她:“比九成还多的机会,是多少?”她忍不住笑了,轻声细语给他上课:“九成九。”他不满意,又问:“比那还多的呢?”“…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。”武松照着学舌了一遍,又说:“比那还要多。”